长风无声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陆小凤系列/陆花向】何时复西归02

私设如山。时间线混乱。

前文戳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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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毓秀山庄至金陵城南义庄,策马而行不过一二时辰。

 

坐马车过去,却要更久。

 

陆小凤百无聊赖地将马车里里外外翻个遍,总算摸出两小坛清酒与一盒精致点心。他一气将酒饮下大半,才意犹未尽道:“嫂夫人果然周到。可惜好酒是有,点心却算不得下酒菜。”

 

花满楼微笑道:“陆小凤难得做一回急性子。”

 

陆小凤叹道:“我一向见了麻烦就恨不得绕道走的,可这回却有所不同。”

 

花满楼听出他弦外之音,打趣道:“我竟不知,原来我的面子那么大。”他顿了顿,又柔声道,“陆兄倒也不必太过忧虑,沧浪遇过的麻烦怕是不会比你的少。她处理得来。”

 

陆小凤看了他一眼,道:“难怪她把你托给我,自己先行一步。”

 

语气颇为意味不明,难以捉摸。

 

花满楼笑道:“她只是担心我的身体。”

 

闻言,陆小凤放下酒坛,稍稍坐近些打量他。花满楼虽温和从容依旧,却着实消瘦不少,面容比他们上次分别时苍白许多,神色也透着丝倦怠,是大病一场后残存的憔悴。

 

陆小凤心底不禁涌上难言的愧疚。

 

他一声不响失踪了七个月,连累他的朋友为他奔波为他担心,终于忧思成疾。

 

陆小凤问道:“你的病都好了吗?”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多么容易出卖情绪,也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多么恳切真诚。

 

花满楼轻轻笑起来。

 

“都好了。”花满楼道,“说起来你大概不信,我的胃口也很好,饭量比从前大了很多。我一切都好,甚至比以往更好。你放心。”

 

陆小凤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很好。”

 

他仰头喝尽坛底的酒,惋惜道:“花兄穿起婚服的样子,一定比现在更俊朗。一生一次的盛景,竟教我错过了,看来我实在是没眼福。以后只能听那只猴精跟我炫耀了,真是不甘心。花兄啊花兄,你可得好好补偿我才行。”

 

花满楼失笑摇头:“毓秀山庄的藏酒都归了你,还不够?”

 

陆小凤亦笑,伸出根指头慢慢摇着,道:“饿鬼不嫌饭少,酒鬼不怕酒多。我记得,小楼里也藏了几坛好酒。”

 

花满楼也不一口应下,只道:“你得向沧浪去讨。她恰好先你一步,已将那些酒据为己有。”

 

陆小凤一怔,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好。”

 

二人一路谈笑,于两个多时辰后抵达金陵城南。

 

寻常人不会来义庄,来义庄的都是死人。来义庄的死人大多无亲无故,曝尸荒野数十日不见得有人来收,若是运气不好的,被豺狼野兽啃咬得支离破碎,也是常有的事。

 

而且,死人往往不会自己来。

 

总要有个人把他们送来。

 

陆小凤与花满楼站在一片滔天火海前,只觉热浪熏人,几乎要逼出眼泪来。

 

“金陵城中谁人不识秦淮八绝之一的寇五公子?纵使送他来义庄的人不认识,难道他那些个结义兄弟也不认得他了?柳大公子既然传信众公子回乡奔丧,又怎忍心将五弟丢在义庄里不顾?这事前后矛盾太多,处处破绽,难以自圆其说。”

 

陆小凤摸摸胡子,望向花满楼,“李二公子与嫂夫人怕是已不在庄内。”

 

花满楼皱眉道:“他没必要编这样的谎话。”

 

陆小凤道:“若非另有隐情,那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而且……”

 

他未将话说完,花满楼却明白他的意思。

 

新婚至今不过几月,新夫人却牵扯进一桩扑朔迷离的命案里。若非林沧浪先前结下的旧仇,那便必定是冲着江南花家来的。树大招风,莫过于此。

 

火势蔓延,浓烟四起,间或夹杂木材燃烧时噼啪的爆裂声。不多时,义庄已摇摇欲坠,危如累卵,尸体焚烧的皮肉焦味顺风飘出老远。

 

陆小凤闻得一阵恶心,花满楼轻摇折扇,挥散二人身旁熏风。

 

花满楼叹了口气,道:“多留无益。我们还是先入城去,寻个地方住下,再作打算。”

 

陆小凤连忙拉着他往外跑,却发现先前载他们前来的马车连带车夫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只得步行入城去。

 

“恕我冒昧,花兄。我本不该多问,不过……”陆小凤放缓步子走在花满楼身旁,“嫂夫人可是东瀛人氏?”见花满楼不语,他又道,“她靠近时,身上有些松木的香气。”

 

花满楼不答反问:“你只闻见了松木香气?”

 

陆小凤不解:“啊?”

 

花满楼未多加细说,只道:“她是汉人女子,只不过祖上旅居东瀛。”

 

陆小凤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她的忍术应当是很厉害的了。”

 

花满楼道:“何以见得?”

 

陆小凤道:“不着力于外物而能悬停水面,已非普通高手能做到的事。可她却仍有余力使出那一身俊俏功夫,甚至将那位与她约战的‘寇五公子’打得毫无还手余地,非当世绝顶的忍武士决计做不到。”

 

语罢,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花满楼笑问:“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陆小凤答道:“无怪乎你要说她遇过的麻烦不比我少了。”

 

花满楼不去理会他知音难得的感慨,只摇摇折扇,缓步行路。难得的是,陆小凤竟也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不再说个不停。

 

秋意不深,林间苍翠的树木仍一如夏日生机勃勃。野草却长得不高,只将将能没过脚踝。没有风,也没有虫鸣鸟叫,静得诡异而反常。

 

却感受不到任何潜在的危险。

 

走了一阵,忽听得陆小凤低声道:“我愈发好奇,她为什么嫁你了。”

 

花满楼长眉微蹙,但不是为了好友这几近冒犯的言语。清风荡过,他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隐藏在草木芬芳之中,极浅极淡,却没法彻底隐没踪迹。

 

是血腥气。

 

“你看到了什么?”他偏头问陆小凤。

 

陆小凤知道瞒不过他,叹气道:“一个死人。”

 

一个死人。

 

而且是一个他们今晨才见过的死人。

 

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活着。

 

花满楼亦叹气道:“我想他一定不是个普通的死人,否则你不会说那样的话。”

 

陆小凤已快走几步蹲下身去查探尸体:“是李香君李二公子。”

 

死者竟是李香君!

 

花满楼收了扇,快步走到陆小凤身侧,弯腰在尸身上摸索。尸身完好,衣物凌乱却未受损,没有其他伤处,唯有颈上一道刀口。

 

“没有缠斗,一刀毙命。刀口前深后浅,前宽后窄,出血极少,这样的刀口不太常见,应当是某种前刃锋利而后刃稍钝的兵器。”陆小凤飞快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兵器,可又想不起来……”

 

花满楼截断他话头:“是太刀。”

 

陆小凤一时无话。

 

通常只有东瀛的武士会佩戴太刀。他们共同认识的东瀛武士只有那一位。

 

花满楼缓缓站起身,难掩面上忧虑:“但沧浪的太刀在三个月前已不慎丢失。”

 

生死不明的寇白门,丧命荒野的李香君,无端起火的义庄,佩刀丢失又去向成谜的林沧浪……千丝万缕的思绪缠绕成一团迷雾,而所有线索偏偏就此中断。

 

陆小凤起身道:“事到如今,这滩浑水我们是不得不趟了。”

 

花满楼默然不语。

 

二人就地埋葬了李香君后,再无漫步的从容悠然,运起轻功尽快赶回城中。

 

江南花家的产业遍布天下,便是纵马从日出跑到日落,也未必能出得了花家的势力范围。

 

金陵城中最大的酒楼闻香居就是花家名下的一处产业。花满楼带着陆小凤入住时却被掌柜告知,今早有人拿着花家的令牌给他们留了句话。

 

陆小凤下意识看了眼花满楼,问道:“什么人?什么话?”

 

掌柜似乎有些犹豫,徐徐道:“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看着……看着有些像七少东家,但我肯定他不是花家其他任何一位少爷。”见花满楼面无异色,才接着道,“他说,若想知道令牌来处,烦请七公子过楼一叙。”

 

花满楼略一思索,问道:“他没说是哪里的楼吗?”

 

掌柜更犹豫了,不知该如何答话,只好看向陆小凤求救。

 

陆小凤苦笑道:“花满楼,我如今才觉得瞎子终究有所不便。”

 

他是花满楼的朋友,也唯有他能面不改色地在花满楼面前提起对方是个瞎子的事实。因为花满楼虽是个瞎子,却已胜过世上太多人。

 

花满楼愈发疑惑:“此话怎讲?”

 

陆小凤假咳了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轻声道:“若是你能看见你那位情敌,你就知道了。”

 

花满楼微微挑眉:“……我那位情敌?”

 

陆小凤见掌柜一张老脸同样尴尬得涨得通红,心底才稍稍安慰了些。

 

他道:“顾眉生。他同你生得很像。”

 

花满楼愣住,良久才道了声“哦”。

 

话已至此,其余的便也不用多问。既然来者是顾眉生,那么所谓的“过楼一叙”指的就一定是顾眉生平素所居的眉楼了。

 

顾眉生有名,眉楼却比他更有名。

 

甚至在顾眉生的祖辈们还没什么名气的时候,眉楼就已经因其“山似眉峰聚,水若眼波横”而名满天下了。就连顾眉生本人,也是因生于眉楼而得名,成年后又因此而取号横波,江湖人称横波客。

 

无独有偶,无巧不成书。

 

金陵眉楼盛名无二,扬州小楼亦别有风姿。

 

两处阁楼的主人不仅都是江湖上年轻一辈的翘楚,而且还生得一副肖似兄弟的俊朗相貌。

 

他们各自成名多年未曾一遇,现今却因为一个女人不得不见。

 

思及此处,花满楼唇角微微上扬:“如果有机会,我想摸摸他的眼睛。”

 

那一定是一双,极动人的,波光潋滟的眼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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