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无声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陆小凤系列/陆花向】何时复西归03

私设如山。时间线混乱。

前文戳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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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一抹,余晖透窗如血光。

 

血光不祥,却未必总是不祥。偶尔,那橘红色的光辉也可温柔动人。

 

陆小凤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幽然转醒。他已安睡一个时辰,险些错过这极美的落日景色。推开窗子,临街叫卖熙攘之声不绝,反而因着夜市将近而愈发热闹。

 

他忽然想到,小楼也是临街而建的,夕阳西下时可以闻见曼妙淡雅的花香,连带着住在楼里的人身上也沾染些动人香气。

 

金乌坠地,像一个金灿灿的饼,看得人肚子饿。

 

他忽然就有些思念花满楼。

 

哪怕他们就在同一座酒楼里,哪怕他们的客房只一墙之隔,他却如此思念他。

 

黄昏常常容易令人多生感触,浪子竟也忽而思家起来。

 

陆小凤觉得这实在是好笑,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楼下的行人纷纷侧目。他反倒更来劲,即兴拍着栏杆唱起了一段《将进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五音不全,荒腔走板,惊起一群飞鸟,路人避之唯恐不及。

 

也有性情暴躁刚烈的扯着嗓子就往楼上吼骂。

 

冷不丁砸来两三个铜板,骨碌碌滚了一大圈才在陆小凤脚边停下。他捡起其中一个举到面前,眯起眼看了看,嘟囔道:“还不够买一吊酒的。”

 

楼下一道低沉女声响起:“你唱的歌也只值这个价。”

 

他只听过一个女人的嗓音这么粗粝沙哑。

 

陆小凤惊讶地向楼下望去,林沧浪隔着一段路站在一家布庄门口,手上提着把装饰华丽似剑非剑的兵器。她身上的白衣灰扑扑的,小臂肋下几处结起暗色污渍,像是血液凝固后留下的痕迹,右脸颊上留着一大块擦痕。

 

陆小凤顾不上再与她玩笑,旋即纵身跃下高楼,三两步奔至她身边。

 

陆小凤对朋友的事往往比自己的更上心。

 

同样的,看见朋友受伤,他会比自己受伤更难受。

 

陆小凤的眼里盛满了焦虑与关切:“嫂夫人!伤得重吗?花满楼就在楼上,我去叫他。”

 

林沧浪扯住他衣袖:“别去。不是我的血。”

 

陆小凤神情放松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沧浪摇头,道:“稍后再说,我想先沐浴。借你房间一用。”

 

陆小凤自然答应,正欲返回却见林沧浪站在原地不动,仿佛并无跟他回房的意思。

 

林沧浪缓缓露出抹苦笑,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陆小凤闻言,知她先前恐怕才经历过一场恶斗,此刻已力竭,竟是连飞上这二层楼高的客房都无余力了,心中更是震惊。

 

到底是什么人能消耗一位绝顶高手精力至此!

 

陆小凤轻轻揽住她腰身,触手尽是一片滑腻温热,鲜血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陆小凤心想,她一定受了伤,很重的伤,却不想花满楼知道。

 

他低声道:“嫂夫人,冒犯了。”

 

林沧浪脸色惨白,轻笑道:“多谢陆兄。”

 

陆小凤封了她几处大穴止血,下楼叫店小二烧了一大桶洗澡水,又跑到布庄买了套女子衣衫,一通忙活下来林沧浪已靠在床头昏迷。

 

陆小凤叹了口气,打算下楼去找掌柜家老板娘帮忙。

 

“陆小凤!”

 

是当此时,花满楼破门而入,面容是他前所未见的焦虑。他进门后急奔了两步,在床前站定,片刻后神色稍缓,虽仍是忧心忡忡却莫名透着些坚定。

 

“嫂夫人不知为何受了重伤。”

 

“我听你向店家要了金疮药。”

 

陆小凤与花满楼同时开口说道。

 

二人俱是一愣,沉默一瞬后又同时道:

 

“你以为我受了伤?”

 

“还请陆兄先出去。”

 

语罢,花满楼坐到床沿上,小心翼翼将林沧浪扶起搂在怀里,手指按在她腕上切脉。尽管他只对医理略通一二,却也知道她现在恐怕不大好。

 

他偏向陆小凤的位置,柔声道:“陆兄在此或恐多有不便。”

 

陆小凤识趣道:“我去替你们请个大夫。”

 

“如此……”花满楼淡淡道,“就多谢陆兄了。”

 

陆小凤离去时顺手替他们关好门窗,却没走楼下大门,而是跑到二楼走廊尽头随意找了个房间从阳台栏杆翻了出去。他步履匆匆,却又有些迟疑。

 

他不明白花满楼为何生气。也不明白花满楼在生谁的气。

 

花满楼看着似乎在生气。似乎在生他的气。

 

似乎只生他的气。

 

陆小凤飞过一处富贵人家的房顶时,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被陆小凤一路“请”来时,颠簸得险些去了半条命。陆小凤规规矩矩地敲着自己卧房的门,待花满楼应允后才轻手轻脚带着老大夫一道进来。

 

氤氲水汽四处弥漫,又闷又热,血腥气很是浓郁。

 

陆小凤瞥了那桶洗澡水一眼,果不其然成了血水一桶。桌上伤药与干净纱布已用尽。

 

他快步走到窗户旁,却听得花满楼道:“别开窗,她不能受风。”

 

他悻悻然收回手。

 

老大夫翻来覆去将脉切了三回,神色愈发古怪,沉吟道:“像尊夫人这样的脉象,老夫还是头一回见。夫人似是新近伤了经脉,因而呈现几处脉象断绝,但却并非完全断绝。若有似无,浮沉不定。”

 

见花满楼不语,陆小凤问道:“能不能治?”

 

老大夫为难地摇摇头。

 

陆小凤斟酌着问:“能不能醒?”

 

老大夫又摇摇头:“恕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来。”

 

花满楼从头至尾不曾开口说过一句,只在送老大夫下楼时低声道谢。

 

陆小凤不愿在房中多做逗留,打搅他夫妻二人相聚相伴,花满楼却叫住他:“陆兄心里想必有很多话想问。”

 

陆小凤在桌旁坐下,道:“你不愿意我知道的事,我又何必问呢。”

 

花满楼淡笑道:“我难道不愿告诉你么?”

 

陆小凤道:“洗耳恭听。”

 

花满楼缄默良久,道:“四个月前,我去往西湖赏花会,在山道上碰见一位姑娘在追一位公子,逼着对方娶她。那位姑娘你也认识,是洛阳十秀之一的宋玉。”

 

陆小凤奇道:“宋玉?那小妮子竟然在追一个男人?”

 

花满楼道:“正是江湖人称第一美人的宋玉姑娘。不过,她却不是在追一个男人。”

 

陆小凤恍然,更是惊异:“她在追一位女公子!”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那位公子恰好你也认识。”

 

陆小凤惊讶地脱口而出:“是嫂夫人!”

 

花满楼接着道:“正当她们纠缠不休之际,来了第三个人。这人倒是位真公子,在江湖中的艳名怕是不会低于宋玉姑娘。他的武功并不高明,却与沧浪过了三十招都不曾落败。他的声音实在太令人分心,但凡听过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的。”

 

陆小凤眉头微皱,眼神复杂起来:“陈沅?秦淮八绝陈三公子?”

 

事情一旦涉及陈沅,就会变得无比麻烦。

 

他是秦淮八绝中最特殊的一位。

 

秦淮八绝虽是江湖中名声鹊起的后起之秀,但八人皆是红楼打滚风尘出身,无论性情多么高洁出尘,都无法掩盖其入幕之宾满江湖的事实。

 

唯独陈沅是个例外。

 

他是位清君子。

 

倾慕者遍布天下。世间无有不为其倾倒之人,他却实实在在地清清白白。

 

君子七雅,琴棋书画诗酒茶。可陈沅却琴棋书画,一无所知;不吟诗,不饮酒,不品茶。

 

甚至多次当众直言自己是个卖笑郎,何必强装清高君子。

 

我行我素犹胜顾横波三分。

 

花满楼道:“陈三公子的歌声,能催命。”

 

陆小凤打趣道:“难不成你救了嫂夫人的命,她才对你以身相许?”

 

花满楼摇摇头,笑道:“我救了陈沅的命。只差一寸,沧浪的太刀就会斩断他的脖子。”

 

陆小凤默然。

 

一个面对宋玉逼婚而无动于衷,手上利刃能狠心劈断陈沅脖子的女人——

 

却伤重至此都不愿告诉花满楼。

 

要么是她不想丈夫为她担心,要么就是敌手实在太强大,她只能选择避让。

 

又或者……

 

陆小凤摇摇头,暗自责备。他实在不该怀疑自己的朋友,遑论对方更是花满楼的夫人。

 

花满楼又道:“当时那把太刀因此被我的流云飞袖打落山崖。”

 

说着,他伸手准确地握住了横搁在桌上的,那柄似剑非剑的兵器。华美刀鞘上果真细细密密布满了刮痕与坑洼不平的小点,佩环也掉了两只。

 

既然太刀遗失时,在场的只有四个人,那么寻回这刀的也必然是这四人之一。

 

否则,未免太巧合。

 

世上从没有这么多突如其来的巧合,更多的只是反复预演的阴谋。

 

陆小凤摸了下胡子,道:“等嫂夫人醒来,我们就知道答案了。”

 

花满楼却道:“不必等那么久,有些事或许我可以先替你解惑一二。”陆小凤正待接话,又听得他道,“那夜的寇白门确非本人,这点我想沧浪早已察觉。昔年楚香帅因‘踏月留香’而名闻天下,却甚少有人知晓他身上的郁金香气实则是一味药。”

 

陆小凤惊诧道:“难道……难道是莳花丸?”

 

花满楼亦不由露出惊讶神色:“你也曾听说过?这本是我家中不传之秘。”

 

“莳花丸相传为东晋莳花女所制,服之内功精进,且遍体生香。可它最大的功效却并非如此,它更是一味能鉴百毒的灵药,服用者一旦不慎中毒,身上香气便会逐渐淡去。莳花女后人因与楚香帅交好,就将配制莳花丸的药方相赠。至于我为什么知道……”

 

陆小凤苦笑,语气中竟罕见地有些犹豫,“先前七个月中,我就在关外。”

 

花满楼没有多问陆小凤为何要不告而别去往关外。

 

就如同陆小凤没有问他祖上与楚香帅有何等渊源。

 

“嫂夫人身上原先有郁金香气。”陆小凤笃定道,“我之所以没有闻见,是因为它消失了。而它之所以会消失……”

 

花满楼担忧道:“因为她中了毒,就在决斗之时。”

 

陆小凤自责道:“我以为我救下了寇白门,却不想因此害了嫂夫人。”

 

花满楼微微沉默,而后缓缓摇头道:“没有你,她也一样躲不过。”

 

陆小凤一时语塞。

 

他素来能言善辩,却很少能说得过花满楼。他只好转过头去看榻上犹然昏迷的林沧浪。

 

她沉沉地睡着,阖上了那双沉静若大海的眼睛,冷峻面容也不再让人联想到沉默的苍山。她包庇了一个杀人凶手,孤身引开所有可能指向花满楼的矛头和冷箭。

 

她可能因此而死。

 

想到这里,陆小凤蓦地心里咯噔一下。他又想,那么我呢?

 

我会不会为花满楼而死?

 

他的视线转回花满楼脸上。花满楼垂着眼似在沉思,修长的手指细细抚过那柄伤痕累累的太刀。

 

花满楼仿佛知道他所想一般,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无神的眼睛露出些许安抚的意味,眼眸在灯下透着浅浅的褐色。

 

陆小凤心头温热,伸出手去握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转过手掌,轻轻拍拍他手背,柔声道:“陆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或有对错,但无后悔。你一向是看得开的人,这次也没什么不同,莫要太伤心神。”

 

陆小凤沉吟许久,问道:“花兄,你可有后悔过什么事吗?”

 

花满楼正要摇头,又顿住,片刻才道:“我原想答没有,但仔细想想,人生在世又怎会没有后悔的事呢。可当我再一想,就知道我并非后悔,而是遗憾。后悔难免教人愁肠百结,痛苦不已,遗憾却未尝不美。”

 

陆小凤叹息道:“你知道我新近才添了一桩遗憾事。”

 

花满楼的婚事。

 

花满楼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陆小凤松开与他交握的手,怔怔看了会儿,竟无声地笑起来。

 

花满楼亦淡淡地笑。

 

陆小凤豁然开朗,又变作那个潇洒不羁的江湖浪子。他轻声道:“点到为止,美哉,妙哉。”

 

凡事过犹不及,感情尤其如此。




——————未完待续——————


恭喜凤凰被发高级好人卡一张!

我怀疑我笔下的陆小凤是第一个在陆花同人里被花满楼发了好人卡的陆小凤,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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